“你!”董承睁大眼珠子,瞪着赵温,却说不出什么话来。
赵温冷冷笑笑,然后挥挥手,让兵卒押着董承往前。
“……杨公,公卿基本已经到齐了……”赵温回到了杨彪身边,低声禀报道。
杨彪点点头,坐在马背之上,略略环视了一下这些或者愤慨,或者淡然,或者阴沉,或者回避的大汉官吏,沉默了一会儿,微微一点头,示意出发。
得罪人难免会得罪人,但是这天底下只要是牵扯到了利益,就没有不得罪人的。
这个人多些,那个人的利益自然少一些。要顾及自己的,又要给旁人面面俱到,这哪里可能?
在关中,杨彪他始终就是一个外来户。
这几天处理政事的时候,杨彪就明显感觉到了这其中的差距。就像是隔了一层轻纱,又像是身处于水中,不管是视线还是动作,都是说不出来的难受,浑然没有像是在弘农一样如臂指使的感觉。
回到雒阳,回到河南尹,回到属于他自己的地盘上,自然就成为了杨彪最佳的选择。更何况除了向董承这样出身西凉,或是出身关中的大臣官员来说,基本上都是愿意回到雒阳去的。
衣不如新人不如故,就是如此。人,或许在上古时期的领地意识保留了一些,大多数的人还是习惯在自己熟悉的地盘上生活和工作。
不过现在,还有一个问题。
这个问题很严重,严重到了只能杨彪自己一个人思索,连讲都不能讲,更不能和他人分享的地步。
汉帝刘协,到底是救,还是不救?
或者说是早一点赶到,还是干脆晚一点赶到?
这种事情,杨彪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,而是需要在心底仔细衡量,权衡利弊。
和河间王的联系已经发出去了,又赶上了这样一个关键节点上,如果说将责任全数都推到种劭身上,其实也未尝不可。
就说种劭见逃脱无望,竟然胁迫汉帝要进行突围,结果失手……
反正种劭跑了一次,再说他要跑第二次,也是合情合理,毫无破绽。
不过就是收尾麻烦了一些,要想彻底掩盖,恐怕需要将所有在场的人员,甚至是包括自己这一方的兵卒,也都……
杨彪揉了揉脑袋,一夜无眠,又连轴安排事项,一直到现在都没有好好歇歇,这脑袋就仿佛胀大了一圈似的,又沉又痛。
只要手脚利索一些,然后再将河间王迎接过来,那么自己肯定就是拥立大臣,权位什么的自然是不在话下。
想想还是有些心动,只不过这样做的话……
袁家的那两个竖子,恐怕未必肯答应。
或者说,巴不得自己这样做,然后就可以将一盆脏水不管不顾的泼过来,再寻第二个刘虞什么的……
出兵弘农,锋直冀豫?
杨彪皱着眉头,闭上了眼睛,坐在车厢当中,随着道路的颠簸,摇摇晃晃,寻思了良久,最后还是叹了一口气。
要是没有那个该死的董卓,自己的弘农也不比冀州、豫州差到哪里去!
要是没有那个该死的斐潜,得了并北河东的助力之后,实力也自然是稳压袁家二子一头!
可是,事情总是如此,天不遂人愿。
杨彪轻轻地,深深地,细若未闻的叹了一口气。
现在便是只能寻“稳”这一字了。
杨彪睁开眼,下令道:“令前军加速,前往陛下之处!行事小心,休要伤到陛下!”
跟在后面的赵温听到了杨彪的号令,微微一愣,然后盯着杨彪的车厢看了一阵,最后低下头,左右扭了扭脖子,摆了摆脑袋,像是脖颈酸痛扭动一下,又像是对于这个命令略有些不以为然一般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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聚集在山下的兵卒越来越多,种劭的脸色也越来越白,不由得有些后悔,若是早些时候不顾一切,就算是绑着也将刘协绑在马背上突围,说不定还能寻得缝隙冲将出去,而现在,就算是想要突围也是冲不动了。
不过幸好的是,山下的这些兵卒似乎也得到了命令,并没有往山上压迫的意思,只是不断的修建工事,捆扎拒马,将周边围堵得水泄不通。
日头渐渐偏西的时候,种劭忽然听闻山下兵卒一阵喧然,心中不由得一跳,连忙站起身来往远处望去,却只见到长安方向上一道滚滚烟尘而来。
种劭整个人不由得晃动了一下,踉跄两步,几乎站不稳。一旁的种劼连忙扶住,带着一丝焦虑和无助,说道:“父亲,父亲……这,这要怎么办?”
抵抗么?
这些却少粮草的兵卒又能抵抗多久?
不抵抗么?
自己这样辛辛苦苦跑出来,岂不是两头空空,什么都没有?
就在种劭六神无主的时候,猛然间听到身后自家的兵卒一阵雀跃般的欢呼声!
种劭猛的扭头,就连脖子上的骨头都有些负担过重,发出了咯喇一声响,只见渐渐西斜的太阳,映照在远处的那一队人马之上,浑身上下都染上了一层的金光,就仿佛天神下凡一般。那一杆在队列之前高高举起的三色旗帜,也像是染上了一层的金边,在绽放着无比耀眼的光华……